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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【番外四】憶年下【下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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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橋上說書的先生開始收拾攤子。農忙之時,閑來無事來聽書的人並不多,所以忙活了一天口幹舌燥,囊中的銅板卻並沒有幾個。少歸少,但也足夠一個白面饅頭外加溫一壺小酒,先生臉上倒也沒有失落神色。

聽書人三三兩兩地散開,身著黑色暗紋修身長衣,裝扮略顯異域風情的男子默默擱下一小錠金子,也跟著人群走開。

好在路邊的茶攤是不會這般早收攤的,大碗大碗的涼茶早早擺成一排,只等簡陋的四方桌邊來了歇腳的路人,便被小二端出去招呼,換一個銅板。

“小夥子,來聽書的?”身邊坐著的老翁雖是白發蒼蒼,喝茶的勁頭卻是不小,幾口灌下肚後便是眉眼彎彎,硬是要拉上不相識的路人扯上幾句話。

楚四歌小口地壓著茶,心不在焉點了點頭。

“今兒說的哪一段?”

“‘鮫人女有淚哭帝王,流川侯英武臨雲霄’。”

“哦哦,那段啊,不好聽,不好聽……”老人家連連搖頭。

“先生說的甚是精彩,人多,賞錢也拿了不少,怎會不好聽?”楚四歌擱下茶碗,擡袖擦擦嘴角,偏過頭來不解詢問,“那麽依老人家高見,哪一段才稱得上好聽呢?改日若有空閑,晚輩定再來聽上一段……”

老人又壓下一口茶水,哈哈笑了幾聲才道,“最來勁的當然是‘牡丹花好暖雲霆,兄弟情斷爭狐妖’一段,年輕姑娘家都愛聽,來的人多了,小夥子嘛,便也多了。人多,熱鬧,先生說得也高興。”

“狐妖?說的可是寒傾夫人?”

“是啊,就是很久很久以前被皇帝冊封為流川第一美人的韓亦幻嘛!本來是要嫁給那位大人的兄長做妻子,不知怎地,卻成了小叔子的女人,連帶著連兄長都死了——這其中蹊蹺,誰能說的清啊?那時候江山還不姓杜,聽說是文家當道來著,至於是哪個皇帝,我們這些活著活著就死了的凡人自然是叫不上來咯!不過說是美人,該叫美妖才對……畢竟是個妖怪……”

王者之路必然沾染血腥,流川侯也不例外。

楚四歌心中冷哼一聲。

“也算不上是妖怪罷?傳言那位夫人為九尾天狐和凝冰谷千年玄狐妖所誕,半仙半妖之體,正因為如此,才能被修仙之人所接納。”楚四歌一點點回憶著這些年來在塵世行走所搜集到的情報,糾正著老者的話,“不過,想不到流川侯英武一世,掌控天下仙魔生死,不知羨煞多少旁人,最終卻栽在個女人手上……”

對於流川侯與寒傾夫人的事情,楚四歌多多少少也有些聽聞。然而如同流川侯這等位高權重的男人,風流情史的版本也多如牛毛,茶餘飯後的消遣,他也沒有深究,只是無論哪個版本,女主始終只有一個,那便是寒傾夫人。

人都道,流川侯謀天謀地謀美人。

而入得了流川侯法眼的美人,天底下只有韓氏一個。

高帥多金舌燦蓮花,容顏不老仙魔拱服,還如此癡情為妻命適從……流川侯雲欺風很快便成為流川大陸上所有待嫁少女的思慕對象,以及那些已婚男人永遠的敵人。

“英雄難過美人關嘛,小夥子定是還沒有心上人,才不知其中滋味……哈哈哈……”老者笑著,擺擺手,略顯渾濁的眼睛轉向另一個方向,“聽講那時的皇帝賜給韓氏的封號本是‘華裳’,讚她傾國之貌,不知怎的聖旨到了雲家,寒傾夫人的名號卻叫出來了,也有人說,那‘寒傾’二字,是流川侯親自加上去的。”

楚四歌靜靜聽著,末了才笑道,“這般看來,流川侯是當真沒有將凡人皇帝放在眼中——即便入仙籍者陽壽無窮盡,可說到底無論哪個朝代見著皇帝都要稱一聲‘臣’,為了只妖狐,那位大人也著實是放肆。”

“呵……放肆?那也是有能耐才敢放肆!”仿佛是打開了話匣子,老者越說越有勁,臉上幾乎映出光澤,“看你的打扮,也不像是流川之人,這些舊事不知道也不奇怪。這流川侯擅改封號一事,根本是為了試探雲家在流川之上的分量究竟有多少。人家可是仙人,想改什麽就是什麽,皇帝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仙人,只能睜只眼閉只眼……餵,這點知道就好,茶餘飯後隨意扯扯,小夥子你可莫要亂說叫我老頭子難堪啊……”

“都是飯後閑話而已,圖個口舌快活,老先生莫要多想;晚輩來流川這麽久,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麽新鮮事兒呢!舒坦!”楚四歌微微一笑,朝沏茶的老頭拱了拱手,帶幾分恭敬,“啊啊,只當聽故事而已,過耳即忘。”

流川的皇帝均為凡人,不過百年陽壽,千百年間換了一位又一位。做子民的,自然是在下面踮著腳仰望著,一輩子能趕上兩三位皇帝都算是稀奇事了。可流川之上七十二派修仙之人多半入了仙籍,只在意妖魔鬼怪,魑魅魍魎,誰管那龍椅上坐的是哪個屁股?

索性這些皇帝老子大多都畏懼雲家的勢力,又想求流川侯保流川多一天的安寧,這才對雲家冊封恩賜一樣不敢怠慢,沈淵派能成為修仙第一大派也並非沒有理由。

只是這走馬燈一般來來去去的帝王之中,也難免有一兩個忘了顧及沈淵山上有這麽位虎視眈眈的活神仙,有一個就有兩個,有兩個就有三個……修仙之人之所以與凡夫俗子不同,就是因為對塵世鮮有留戀,若非有非常之緣由,就漸漸與凡人疏遠開來,到更像是個遺世獨立的族群。

“嘿,這話說得中聽,中聽!來來來,這碗算我請小夥子你的!”

幹瘦老頭原本汙濁的眼睛忽的盈滿笑意,又招呼小二給楚四歌的碗裏加了茶水,也不知是因為熱情還是心虛。似乎是難得坐在了年輕人邊上,連自己都順帶覺著年輕了許多,只見他動了動幹癟的嘴巴,肚子裏鬧騰的事兒又開始止不住往外泉湧,“誒,你可知道那狐女改封號時說了什麽話麽?這我可不知道怎麽回事,是說書先生說的。”

未等楚四歌再追問,老家夥嗓子已經扯開,“她說啊——給皇帝個面子,就少改兩個字好了。哈,弄得自己還委屈了,真要命,嘿嘿,真要命。”

“華裳夫人,寒傾夫人……這不是全都改了麽?完全沒有給朝廷留顏面啊,這……”

“這不是‘夫人’兩個字還在的麽?哈哈哈,哈哈!你說這狐貍精厲害不厲害?”

“……啊啊,好任性的女人。”

“何止是任性!都說這女子非妖非仙,看似賢淑端莊,實則乖僻肆意,一張臉不知惹了多少妖魔追逐……當年流川侯搶她回來的時候,似乎還與妖魔之間鬧了場大動亂呢!”老者神秘一笑,“那說書先生,也喜歡講這段。”

“喔?這事我們家鄉那裏倒是也有過傳言。”楚四歌摸摸下巴,看起來關於流川侯的這段風流情事,自己著實要補補課了。

“市井裏傳言都是半真半假的,誰也不當回事。沒上過仙山,沒遇過妖怪,哪知道怎麽回事?不過流川侯疼這個搶來的夫人,這話倒是假不了,你看喔那些街頭巷尾待字閨中的小姑娘,哪個不是巴巴地盼著能遇上個修仙之人,就算混不上仙籍長生不老,也能騙兩顆仙丹吃吃,這多好……”

於是楚四歌也隨他笑。

“老前輩一口一個狐女,看起來,這位寒傾夫人似乎不怎麽招人喜歡。”

“誒?那倒也不是……老實說罷,這雲家所賜的封邑在沈淵山腳下,那地方確實要比流川其他地方富饒些,老百姓過得也好。聽說這流川侯平日裏管著妖仙神魔,還有沈淵派千把人要管著,轄地裏的事務可都是寒傾夫人來打點。”

老者晃著肩膀,將碗中茶水一飲而盡,“那裏的百姓還把寒傾夫人的石像供在廟裏當菩薩,看見只狐貍來偷雞都是好兆頭……我們這小城離沈淵山離得遠,沒這些事,聽外來人說起都是當笑話來的。”

是嗎。他應了一聲。

“多謝老前輩今日之言。”微涼的風撩起他額前的碎發,叉開的前襟之下,暗黑色的長褲很好地勾勒出男子修長的雙腿。擱下幾枚銅板,楚四歌支起身子欲走。

“扯扯話而已,謝什麽謝。”老者好笑,想了想又問,“哎,小夥子你這是要往哪裏去?不留下來玩幾日聽先生說書了嗎?”

天邊燃起火燒雲,厚重的雲層不斷變幻著奇妙的色彩。

沾染著戾氣的壓迫感瞬間襲來。

他的眸子緊緊盯住一個地方,聲沈若水,“去看看沈淵山上的風景可好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《浮光》裏爹媽也算是小暗線一條吧,交代不清楚總覺得少點什麽,所以,還是寫個番外補一補,還能交代下楚四歌在塵世游蕩未遇見女主之前的情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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